Exorcist 03 - Bon appetit

　　莉歇爾回到旅館後小睡一下，按掉中午的鬧鐘後簡單洗漱，她並不想赴這個約，但也清楚自己得去，否則後患無窮。

　　確切來說，她不記得自己是何時惹上這個麻煩的；莉歇爾對這個男人一點都不了解，但對方忽略他人感受的能力就跟他追跡的能力一樣超乎想像，沾上了就如附骨之蛆。

　　那是一個落葉飄零的秋天。

　　莉歇爾開著她的黑色SUV來到坐落山間的一座療養院門口，不久前有一對驅魔搭檔在這裡失去了蹤跡，戴環者瓊恩與恐水人達利；遽聞他們得到消息時照護人員的家屬已經三天沒能連絡上他們的家人。在兩人失去聯繫後又過了一週，根據種種線索推斷，當地很有可能已經發生黑色帷幕的情況。

　　莉歇爾知道自己不該獨自前來，但她本期望自己能趕上的。

　　周圍寂靜的可怕，好似飛鳥走獸都察覺了災禍將至而奔相遠避，療養院的周遭除了走不動跑不了的植物便是一片死寂。

　　山林的聲音不該是這樣的，這裡肯定有著某種東西。

　　熟悉的不適感攀附在她全身上下，像是有條無溫的蛇在身體中穿行遊走，看來不是所有不可名狀都情願乖乖待在自己的容器裡——

　　療養院的窗簾全是拉上的，若不進去恐怕也難以得知情況。她在車上將兩把工兵鏟組裝好，開門下車。

　　啪滋。一腳落地便踩碎了地上爬行的甲蟲。

　　都忘了還有這芢，恐水人會吸引昆蟲聚集，顯然這裡也不只一位自己的同胞。莉歇爾像是很習慣這種事了，她沒有停留、逕直走到療養院的正門。

　　才剛推開大門，一隻血淋淋的手便從旁抓出；女子一個閃身躲過、下一秒鏟子的刃面已經嵌入對方腦門。她沒有半點遲疑，對方若是常人早就逃出這破地方了，哪還會等在門側迎賓呢？想來沒有半點誤殺的可能。

　　更何況，這裡已經葬送了兩名驅魔人的性命，莉歇爾沒有打算成為第三位。

　　「晚上好好好好好您要入住嗎船錨掉了早起的摩天大樓有土撥鼠吃浴缸跑的快——」濃厚的血腥味與惡臭撲面而來，四周是散亂的肢體與肉塊，牆上混雜著腥紅與不知哪來的黃綠色黏液，看上去如同異域之境；大廳中剩餘的三對目光一齊落到她身上，像是在看一塊肥美鮮肉，而四周散落著幾具腐臭的屍體，失焦的雙眼朝天，像是對這悲慘命運的無言詰問。

　　其中一個是恐水人達利，他現在的模樣跟照片上差多了，但莉歇爾勉強能認出還沒被撕爛的那半臉。

　　沒有時間等她拔起嵌在頭骨上的武器。

　　她抓緊手中僅存的利鏟一個俯衝，一個開合橫斷第一個人的喉嚨，大量鮮血噴湧而出，不過這沒有止住莉歇爾的腳步，她上前迎向尖嘯著向自己撲來的第二人，運用腿部動作將對方掀翻在地，找準了肋骨的空隙以刃面切入對方的左胸腔。

　　於此同時，第三個人已經近在咫尺，野獸般的氣息噴上莉歇爾的後頸，她拔出衣袋中的剝皮小刀，抓過即將觸及自己的那隻手腕朝外扭轉，在遭遇一股抗力後持續施壓，啪擦一聲扭斷了那人關節。只是這樣也無法被附身者的動作，他們早已成了超越人類的存在，除了完全的致命傷之外、其餘攻擊只是在削弱對方的行動力，就著這一瞬間的停頓，她回身將刀刃插入敵人的眼窩，直至白刃完全沒入——終於，這個空間除莉歇爾之外沒有別的東西會動了。

　　但這樣一番大鬧已經引來通道上的腳步聲，這棟療養院一共五層，假若一層樓有十間單人房，病人加上員工少說也有五十多人。她迅速退出門外，回到車邊打開自己的後車廂，從中拿出一把俄羅斯生產的莫洛Vepr-12霰彈槍以及幾個早已裝配好的彈匣。

　　莉歇爾雙手平端槍枝，感受手中冰冷器具沉甸甸的重量，然而生命的沉重遠勝於此。

　　「慈愛的地母神啊，請將一切歸於塵土……」她深吸一口氣，短暫地閉目祈禱。

　　自己即將展開殺戮，她是抱持著這個覺悟來到此地的，為了阻止危害擴大、不讓那些無名之物褻瀆人類的生命，只能將一切重歸虛無。

　　紅綠相異的眼中滿是決意，莉歇爾大步走進療養院，面對槍響、硝煙與自槍機中排出的彈殼還有碎散的人體。

　　當她巡視完這棟水泥建築的每個角落、去除了所有活動的前．人類後，才在三樓發現戴環者瓊恩的屍首，看來戴環者的特殊體質確實是有不少好處的，與一樓的達利相較之下，他的死相體面許多——畢竟骨血都是不可名狀戒慎恐懼之物，空有本能的它們也沒蠢到給自己找麻煩，瓊恩的遺體大致完好。

　　反觀她自己身上一片狼藉，全是受害者噴濺出的血肉，活脫脫就是個血人，這身衣服之後顯然不能要了。

　　這麼大規模的兇案現場該如何處理，疲憊的她眼下還真沒個想法，晚點致電舊日月宗的聯絡處，看看能否找專業人士來整頓環境。

　　來到一樓，她停步回收自己留在屍體上的三件武器，隨後驚訝地發現居然有人在按鈴。

　　自己進來時確實為了保證不讓怪異逃脫，沿途鎖上所有出入口與門窗，但在這種人煙罕至的山裡居然會有訪客？就這麼巧偏偏是今天的這個時候？

　　她用袖子擦了擦臉，打開大門。

　　「您點的兩個外送大披薩，請簽——」門外的美食外送員膛目結舌地瞪著眼前出現的血人，隨後兩眼一翻暈倒在地。利歇爾轉頭看了看，大廳內的景象對一般人來說是太刺激了點，倒沒想到是自己把人嚇得不輕。

　　外送？自己可沒點。她皺眉思索，是誰惡作劇點了披薩送來？而且他們外送距離居然有這麼遠的嗎？

　　打開披薩盒窺探，訂餐的人不知是否蓄意如此，餅皮與起司上頭滿是鮮紅肉醬。莉歇爾忍著胃中翻攪，臉色蒼白地將紙盒重新蓋上。

　　「不先吃點東西嗎？我想著妳剛辦完事情，肯定餓了。」頂上傳來一個陌生青年的聲音，莉歇爾抬頭看去，有架白色的無人機正停在療養院的門頂上，攝像頭在夕陽底下透著反光，聲音是從加裝的擴音器裡傳來的。

　　「你是誰？」她沉住氣息，揚聲詢問；對方是跟著自己一路過來的嗎？又或是早在自己到來之前就在此地埋伏許久？他的目的是什麼？幾個念頭在莉歇爾腦中飛快轉過，但她的資訊實在太少，只能假定這人從頭到尾都在觀察著她的所作所為、並且很有可能藉由鏡頭全程拍攝下來了。

　　「查理．王。叫我查理就可以了。」青年熱切有禮地回應，他對於方才看到的屠殺場面似乎不甚在意，輕鬆快活的言語中吞吐著鮮紅的蛇信，「別擔心，我只是想跟妳做個交易——妳不會想讓更多人知道這裡發生的事情，對吧？請問芳名？」

　　「莉歇爾．柯芬。」無論這場交易的提案是什麼，莉歇爾知道自己無權拒絕，她冰冷的臉上幾乎要凝出一片厚重寒霜。

　　「莉歇爾小姐，妳我都知道善後工作所費不貲，但是正好今天我在這裡，我可以為妳找來專業的團隊來處理這件事情，包準天衣無縫。只要付出一點小小的代價——喔不、妳根本不用付出任何東西——我只要裡面那具戴環者的屍體，只要這個而已。」從語氣中都能聽得出對方的雀躍，青年想必就是衝著戴環者的身體而來的，「妳覺得如何呢？」

　　「我不會給你任何承諾。」莉歇爾沉吟一會，她無法確認對方是否還在拍攝，留下關於交易的紀錄只會讓自己越陷越深；她再次打開後車廂，逐件褪下身上的血衣，拿出浴巾開始做初步清理與更衣，「但我接下來會離開這裡，並且通報舊日月宗，剩下的事情就隨便你吧。」

　　「那我們就說定了——放心，我不會拍攝淑女更衣的畫面。」擴音器中傳來青年爽朗的笑聲跟自顧自延續的話題，對於莉歇爾的抗拒他貌似毫無所覺，兀自說著關心的話語，「我想妳累了一天該先吃點東西，希望妳有好胃口。」

　　「閉嘴，查理。」莉歇爾似乎是忍耐到極限，她舉起散彈槍瞄準，用一發子彈將那台聒噪的無人機射成廢鐵，傾頹的機身總算安靜了。

　　該死，真是倒胃口。她本是一片沉鬱哀戚的內心，因著這人的出現而燃起了滿腔怒火。